徐纪周：创作是我与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

“创作是我跟世界沟通的唯一渠道。”徐纪周说道，“我不拍戏的话，不怎么去跟外界沟通，所以我喜欢做不一样的题材。”

　　电视剧《特战荣耀》自开播伊始，便是一部热度与质疑同时存在的作品。它有着电影级别的拍摄团队，动作戏精彩利落，大场面真实震撼，有着行业内“顶配”的台前幕后班底——《特战荣耀》海报

　　导演徐纪周，执导过多部热播大剧，多次提名与荣获电视剧大奖，也曾任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的评委；编剧冯骥，著名军旅题材编剧，创作过《火蓝刀锋》《红海行动》。

　　早在电视剧《永不磨灭的番号》时，二人便合作过。相识十几年，二人合作十分默契，一起做出了《特战荣耀》，真情实感追剧的观众很多，但围绕着这部作品的“流量明星”“真实性”等质疑依然不少。

　　澎湃新闻采访了该剧导演徐纪周，谈到了一些他在这部剧集背后的创作过程与思考。

　　“热钱时代”的“兵王流”

　　2017年，老朋友冯骥拿着一本名为《中国特种兵之特别有种》的小说找到徐纪周，在徐纪周看来，这是一本当时网上流行的典型“兵王”流小说，阅读很有爽感，但改编起来，很难符合当下审查要求和电视剧叙事节奏。改编需要将原著大刀阔斧地“全部切碎”了，可以用的桥段、台词拿回来，人物关系重新梳理和搭建。资本热钱时代，互联网追捧这样的内容，但这类小说，改编成功的非常少。这一点，徐纪周心知肚明，但他坦言，当时影视行业的生产方式是：如果你没有一个IP牵头，项目很难推进下去。

　　从2017年拿到这个项目，2018年确定做这个项目，到一年后剧本完成开机，徐纪周回忆，那个时期，网上流行词不是“佛系”“躺平”，而是“狂拽酷炫”，《战狼2》《红海行动》将市场和行业对于军旅题材的热情拉到最高，而在电视剧领域还缺乏对标作品。“平台跟我谈过，希望能做一个这样的东西，当时还是热钱比较多的时候，资本也比较追捧，客观说就是这种情况下，催生了这样一个作品。”徐纪周补充：“但我绝对没有按照一个挣快钱的方式去拍。”

　　而在当时整个大环境中，国民心态也普遍十分乐观自信，“大家相信的是今天好，明天我会更好；大家就相信强，相信就算自己没那么强，但一定‘慕强’。”然而，文艺作品有很强的滞后性，“有的项目压半年，拿出来就没法看了。”经历了两年多时间和漫长的审查，徐纪周察觉，如今的大环境，似乎不太一样了。“两年时间，国际国内形势不断变化，疫情也在变化，感觉这两年，大家的心态更务实，更求稳。创作环境，观众喜好，跟我们拍摄时很不一样了，这部作品大家信不信，会不会从情感上本能就排斥‘这主人公那么拽干什么？’，我很忐忑。”徐纪周坦言。“燕破岳代表的那种精神和情绪，不是现在的普遍情绪了。”

　　“真有问题，不可能让这部戏过”

　　燕破岳，《特战荣耀》的主人公，军人世家出身，从儿时便经历父亲十年军事化训练，随后进入军营，成为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“兵王”。但他叛逆，有时候不服管教，自作主张，甚至会对军事水平不如自己的教官，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不屑。徐纪周挺实诚地补充，“不是一丝，他很强烈。”

　　这个人物设定，受到了不少观众的质疑：一个军人世家，从小严格受训的兵，会如此“刺头”吗？而一个不听命令擅作主张的“刺头”，不应该早被踢出纪律严明的军队了吗？

　　徐纪周表示，这些声音，他都有关注到。对于剧中，燕破岳误入演习帮着其中一方赢了这段被许多观众提出疑问的剧情，徐纪周说得很直白，“这个得说明白，他卷入演习之后，直接破坏了敌人的指挥核心，这不是破坏演习。如果到了那个程度，你看不着这个戏，部队和广电审了多少轮，要真有这问题，不可能让这部戏过。”

　　对于燕破岳这个人物，他做出这样一番解释：“正是因为他从小训练，又见太多军人了，你想他小时候见的都是什么‘衔儿’的军人。所以他很难接受，一个能力经验各方面不如他的人来命令和指挥他。对方教1的时候，其实他已经知道2345是什么样了。他很多东西练过，领悟比别人快。部队照顾大多数新兵，比如一个科目练仨月，但人家早就掌握了，还要陪练仨月，他能不烦吗？”

　　“我们塑造这样的燕破岳，大家说：他凭什么那么牛？我只能说人跟人的情况、基础、成长环境、个体素质都不一样。”徐纪周道，“而且在剧中，他年纪其实也就十几二十岁，他没什么城府，他那种情绪上的傲慢和不屑，有时候是掩饰不住的。但他基本的军中纪律是遵守的，他会提出不服，但领导驳斥他之后，他也就闭嘴了，只是他心里有对抗情绪。故事前期从人物成长角度来讲，这是合理的。”

　　“大家会猜测，这样的兵不是应该早被开了，其实我跟部队的朋友聊过，他们说现在的孩子来当兵，个性比过去强，而各种部队的管理方式也不一样，不同的部队，不同的环境培养不同的战士，情况也不一样。比如在特战部队里，像燕破岳这种单兵素质这么优秀的，肯定会保护。”徐纪周说道，“大家别完全拿自个儿的认知来套所有情况，其实部队里，在军人的共性之中，也存在个体的多样性，燕破岳这样的人，也有存在的可能。”

　　对于燕破岳的成长，徐纪周有他自己的“共情”，他自述，他从小就是个“刺头”，“上学时老师觉得我难管，现在也有人看不惯我，但没办法，我改了我难受，你让我装，我掩饰不住。我觉得你让一个人改变是很难的，哪能经历一个事这人就变了，所有的刺都磨平了，不太可能，改变一个人是很漫长的过程。”

　　“没有杨洋，就没有这部戏”

　　杨洋饰演的燕破岳，有人称赞有军人气质，有人质疑“杰克苏”。徐纪周坦言，“没有杨洋就没有这个戏。”一方面是演员和人物的适合，他提起拍摄前的训练过程，杨洋当时就说出很像燕破岳会说的话：像立正稍息转体这些，还用练吗？“然后一练起来，你发现他是真的很娴熟，然后搏斗射击，他也都能玩儿很溜，因为他在军艺待了那么多年，这些他都练过，已经长身上了。”

　　“以我对杨洋的了解，他从小到大就是到哪儿都出众，他长得好看，跳舞呢，从小时候在课外班，到后来考进军艺，他都是出类拔萃的。他身上的自信和傲气，是这种经历赋予的，他演燕破岳，是有先天优势的。而且既然是杨洋来演，把他放哪里的人群里，他都显得很突出，我们也不可能让他从一个菜鸟新兵开始演，那根本不像。”

　　一方面则是杨洋的配合度。“人家对这个项目感兴趣，最挣钱的时候，拿出一年的时间给你拍，原来计划拍5个月，后来拍到了9个月，人二话不说，全部配合。”

　　另外，记者提到，是否演员是一线“顶流”，项目相对来说会推得比较顺。徐纪周很实在：“你说得很柔和了，实际上，没有S级演员，没有S级项目。”

　　徐纪周介绍，《特战荣耀》的各方面班底，用的是电影团队，拍摄和技术上会更细致，相对一般电视剧的创作速度就没那么快，拍摄难度也更大，因此拍了九个月。整个剧组平时七八百人，多的时候上千人，分了三四个组，一应场景基本全是搭的，其中包括训练基地、东南亚村庄等。“《特战荣耀》有这么大的体量，能让我安安心心仔仔细细拍上九个月，基本实现我对这部作品的各种设想，满足我创作者的心愿，就是因为一开始，它能在编导演各个环节，凑出一个市场上非常认同的‘盘子’，缺一不可。”

　　影视剧按体量大小分级为“S级”“A级”“B级”等，是互联网播出平台崛起后，制定的对影视项目的评级标准。“规则不是我们定的，规则是平台和市场定的，人家定这个规则，有人家的标准，你既然想在那播，你就按人家的标准和规则来。既然它是一个市场的规则，作为创作者，我首先得接受，不然其实创作进行不下去的。你要拍这么大一个作品，要动用这么大的资源，你不守人家的规则，人家凭什么负担这个成本啊？”

　　“拍什么题材都挺高兴的”

　　《永不磨灭的番号》《杀虎口》《战雷》……徐纪周的创作生涯中，有不少军旅题材。他坦言，“以前部队戏多，是部队还可以配合剧组拍戏，现在军改之后，部队通常是不允许配合剧组拍戏的。”而该题材的审查要求也逐渐收紧，创作上的空间相应收缩，“我也能理解，因为国际国内形势不断发生变化，但作为创作来说，它周期很长，不是今天看到篇报道，就能马上调整方向去适应的。如果现在整个审查门槛比较严苛的话，我觉得这类题材很难有量产化的出现，做这个题材风险还是大的。”

　　不过对于徐纪周来说，题材的选择不成问题，“我拍什么题材都挺高兴，你让我吃老本的话，我觉得：我天，我这么年轻，就开始固步自封了？不行”，去年的口碑剧集《八零九零》，聚焦目前国产影视剧少有涉猎的养老院，做出了题材上的新意和社会价值。“我就想做我涉猎过的东西，从养老院这个题材来说，人总归是要面临死亡的，这是悲剧，但我会想，怎么用喜剧的方式，去讲一个悲伤的故事。然后通过拍这样一个戏，去了解一个我不太熟悉的群体，这个是比较吸引我的。”

　　“创作是我跟世界沟通的唯一渠道。”徐纪周说道，“我不拍戏的话，不怎么去跟外界沟通，所以我喜欢做不一样的题材。”

　　“做一个新的东西，就了解另一个未知的世界，未知的行业，未知的人生，知道世界还有这么多面，而且是用一种对我来说相对比较安全，比较自信的方式去了解。人家看我们是来创作的，沟通对象都会愿意把他们最好的东西给我们，我们也很自然能建立起一种信任。对我自己来说，是一种丰富。”

　　与时俱进，是所有创作者都希望的，但挺难做到，因为世界变化越来越快。“但还有一种说法是：追可能永远追不上，但你可以做一个永远不走的钟，世界一直在转的话，总有转到你这儿的那一天。你就根据个人性格自个儿选吧。”徐纪周最后说道，“我个人认为，不要纯粹以利益为出发点，还是要拍喜欢的，有热情的东西，要是没有喜欢没有热情，光为了名和利挣点钱的话，反正我还是受不了。”